Ari_ight

旧疾

“嘉嘉，不认识哥哥了？”

1
段宜恩抓抓小孩的头发，小孩今天心情不好，撇着嘴，眉头皱到一起。
“怎么了？谁欺负你了？”
小孩刚开始赌气不说话，段宜恩就挠他，忍不住了，展了眉心，眼睛眯着笑，躲闪着段宜恩作恶的手。
“都怪你，今天你去哪里了，每个月15号你都不在。”小孩忍不住说出来，说着说着就委屈的掉眼泪，真是太过分了，明明知道自己多讨厌15号，偏偏每次都不在身边，叫了也不答应。
段宜恩抱抱小孩，抹着眼泪，指腹碰触到小孩光滑的脸，恍了神……只能用尽力气拥抱眼前的人。
小孩闹着闹着就累了，趴在段宜恩肩膀上打瞌睡。
段宜恩抱着小孩，慢慢一点一点的移到床边，给小孩换了衣服，抱着小孩躺在床上，但他睡不着，他看着小孩叹息，他不知道自己该留下还离开。
2
“段宜恩，段宜恩，今天隔壁的胖哥哥送了蜻蜓标本给我。”
“段宜恩，段宜恩，我考试挂了，怎么办，要不要给妈妈讲。”
“段宜恩，段宜恩……”
王嘉尔有个很亲近的人叫段宜恩，可以告诉他所有事情。
段宜恩和王嘉尔一点都不一样，一个沉默冷静，一个活泼好动。
但是这不妨碍他们的感情一点点的升温。
问一问段宜恩，你陪了王嘉尔多久呢？段宜恩摇摇头，数不清了，或是从王嘉尔刚开始有记忆，或是从王嘉尔刚来到世上，或是从王嘉尔还没出生就注定的。
看着他从小不点长到耀眼的男生，真想就这样陪他一直到老，但是……
段宜恩对王嘉尔说，如果，只是说如果，我走了的话……
皱了眉，撇了嘴。
“不可以，段宜恩你不可以离开我。”还是像小时候，一点都没变，神态动作，越是生动的样子，越是叫人心跳。
赌气的咬了虎口，留着深深的牙印。
3
是15日，王嘉尔已经习惯了段宜恩每个月一次的缺席，他慢慢觉得没什么了，不再闹段宜恩，每次回去还可以笑嘻嘻跟段宜恩说今天医生讲了什么有趣的事。
这次医生跟王嘉尔道别时，蹲下在王嘉尔耳边说，“你该走了，懂吗？”王嘉尔似懂非懂点点头。
回去的路上，王妈妈问儿子想吃点什么，说着说着就看见王嘉尔的手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“嘉嘉，喜欢咬的感觉吗？”
“啊？”怎么这么奇怪的问题。
“没什么，妈妈是想问你喜欢咬空心菜时清脆的响声吗？”
“嗯，喜欢。”
王妈妈扭过头看车窗外，眼里或明或暗，“好，那今天吃空心菜。”
4
段宜恩想自己一拖拖了这么多年，是时候该走了，想带点东西，在王嘉尔房里转来转去，发现一件也带不走。
他决定不跟王嘉尔讲，不道别，不留念想。
某一天的清晨，段宜恩离开了。
此后再也没有15号。
5
王嘉尔刚开始会想他，半梦半醒间觉得段宜恩又回来了，就躺在他身边，搂着他，抱着他，轻轻拍着他的背。
但次数越来越少，直到想不起那个人长什么样。
王妈妈给医生发了短信——谢谢您十多年的细心照料，他痊愈了真的是天大的幸运。我不想他受到伤害，虽然是我害了他。
医生回复——也不是您的错，但能熬过来，上天都疼爱他。
6
一年一年，王嘉尔高中毕业，上大学，再毕业，参加工作。周围人都很喜欢他，给他的评价都是什么人很nice啊，超级有活力啊，像个小太阳一样啊……有时候也只是偶尔的沉默冷静啊。
工作第二年，公司圣诞节做特别活动，在网站上匿名留言自己一个很少人知的秘密。
王嘉尔负责这个项目，看着越来越多或是诙谐搞笑或是青春伤痛的故事，身边同事也在关注，跟办公室的人感慨，无论是谁都会有故事。同事们都陷入怀念过往的氛围。
下班回家，简单吃了点饭，洗完澡，放了曲子窝在沙发上网，网站上相关留言已经上万。
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灯火，屋内是一个人的晚歌。
切换账号，手指敲打键盘，声音滴滴答答回荡在房间。
7
我妈一直以为我不知道，的确她藏的很好，没有医疗的记录，没有相关信息，家里的保姆换了很多次，都是很善良的阿姨，我妈给了她们不少的钱让她们离开，大概是封口费。
那段时间被偷走了。
但是我还是知道——我有过人格分裂。
那个人陪了我很多年吧，是很亲密的陪伴，其实现在都记不清了，感觉是很久的事，其实也就是几年前，我明明都记得小时候邻居家送我标本的胖哥哥，但我就是记不起他的样子，甚至他的名字，想脱口而出，但到嘴边只是空响。
是先天性的，是遗传的，我妈她也曾患过，不料让我也染了这疾。因此她一直很愧疚，可我不难过，我反而觉得因为这段过往，我好像更充实，我妈曾经失口说我伤害自己喜欢咬自己，我觉得只是玩闹的，我竟然还存着那人看着我眼神的温柔感——话说也只是我自己看自己吧，虽说有点诡异，但他真的很真实。
因为我对他的爱是再真实不过的了。
8
王妈妈叫王嘉尔周末回家吃饭，说是爸爸的老朋友从国外回来了，还带着家人。
王嘉尔好奇，什么老朋友？我没见过吗？
王妈妈说你回来就行了。
周末是15号，说实话王嘉尔一直对这一天感觉不同，有点讨厌的，隐隐觉得这个日子很特殊。
15号，到家门口，看见有辆豪气的越野，啧啧有钱人，忘了自个儿家也是透着资本主义的气息。
敲门，敲门，门一开，熟悉到浑身每个汗毛都竖起来，心跳不由加速，记得曾经无数个夜晚，那个抱着自己的人，身上也有这样好闻的味道。
眼前是清秀帅气的少年，和记忆深处的影子，相撞，重合。
愣再门口，那好看的人笑了，“不进来嘛，是王嘉尔吧，这是你家没错哈。”
屋里的王妈妈好气半天没进来怎么回事，拉着愣神的王嘉尔说“这孩子怎么傻了。”
那人也说“嗯，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。”
“嘉嘉，不认识哥哥了？”
“段宜恩……”终于怀念不成空响。
眼前的人眼眸一下子亮了，是十分震惊。
“这……记忆力也太好了，当初才……才多大的嘉嘉。”段宜恩感慨。当初的小不点，此时的耀眼的男人。
9
我是段宜恩，出生在国内，大概六七岁搬去美国，之前我有个很亲密的弟弟，是我爸爸好友的儿子……现在是我的爱人。
我想我们的在一起是经历太多的，当初我记事早，他比我小许多，我想当时我就真的很喜欢他，之后一直惦念，但好像一点发展也没有，毕竟我来了美利坚，他在国内。
他父母也不反对我们，只是我带他走之前，他母亲很语重心长的跟我讲了一宿，她很爱她的儿子，她很愧疚于他。之后听她说我才知道所有事情，原来我的嘉嘉熬过了这么痛苦的时期。
我们结了婚，蜜月里，嘉嘉跟我主动说起自己人格分裂的事，我握紧他的手，他反而笑我别太紧张。
我记得他跟我说——你走在我的世界里，你变成了我，你离开了我，后来你回来了，怎样的都是你，一个染了你的影子的我，在你不在的岁月里陪着我，你怎么这么长情，不，是我怎么这么长情。我爱你，从头到尾都是你，是真是假，都是你。